夕阳斜去,天海染成温红。羞了云霞,醉了晚风。骄躁的太阳犹自狂妄,在海平线上逗留许久迟迟不肯离去。闷热的暑气又恰如积怨深满的野鬼,阴魂不散。
夜色迷醉,如沾油纸片,看似日月朦胧,仿佛醉酒酡红。当红消酒褪,酣睡了一下午的眠客也在一身腻汗中醒来,冲了澡,来到甲板上吹风。
苏慕林靠在白色的围栏上,遥望着东方,默默地抽着烟。
此刻的甲板是热闹的,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乘客——东伊人、西诺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们或在闲聊搭讪,或在嬉戏玩耍,又或者和苏慕林一样只是单纯的吃完饭出来吹吹海风、散散步。
如果换作平时,苏慕林肯定又在搓麻将了。只是今天吃完饭从餐厅出来返回平日里用来打牌的两间客舱时,他们早已开局。
苏慕林并不傻,看得出来他们是有意而为。只是不知道他们是觉得自己今天运气太旺而故意避开,还是因为下午和汪精通女儿的事惹起他们的不满。站着看了会儿麻将,又没人搭理,觉得无聊索性就来甲板上透透气。
一连抽了三支烟,苏慕林决定还是回客舱睡觉。和苏慕林同舱的是一个印特人,睡在下铺。那印特人黑得——晚上苏慕林起来尿尿的时候都只能看到半张着的一口白牙,有几次他醒着的时候,那对眼白还吓了苏慕林一大跳。除了皮肤黑之外,那印特人还绑着一头脏辫,只要稍微靠近点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
好在这个时候那印特人也没有回来,苏慕林爬到上铺,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肚子,闭上眼,在脑中想象着回到家之后的逍遥生活。
可能是因为白天的事,苏慕林居然十分难得的梦到了自己的未婚妻曹双。那个曾经追着自己屁股后面跑着的小女孩而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不但有着倾国倾城之貌,为人还十分善良体贴,既孝敬公婆又听从夫婿,一看就是个贤妻良母的美人胚子。
两人在南安城里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不但朝中大臣都来捧场,就连太后也派人送来了贵重的贺礼。三拜九扣之后,送入洞房。苏慕林掀起新娘的红头盖,四目交接,含情脉脉……紧接着红被翻浪、床摇地动……
忽然间,苏慕林好像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再怎么说,这床也摇晃的太真实了吧,感觉自己都快要晕床了!苏慕林猛然惊醒过来,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刚想转个身继续睡,可是“吱呀吱呀”的摇床声又立马让他清醒过来。
“妈的,不是吧!”苏慕林暗骂了一句。剧烈的床铺摇晃,加上急促的喘息,以及就算听不懂但也会明白其中意思的淫言浪语让苏慕林感到不适,仿佛置身于狂风暴雨之中,全身上下都是黏糊糊的感觉。
原来是下铺的印特人以为苏慕林和往常一样出去打麻将了,所以就带了另一个印特女人回来,两人正在下铺做着好事,谁料却把上铺熟睡的苏慕林给吵醒了。
这对苏慕林来说简直就是黑暗的回忆,这也让他惹不住回想起四年前自己躲在衣柜里偷偷利用魔法录制留学生监察官和妓女媾和的糟糕经历。
最让苏慕林难以忍受的是——自己的下体居然有了反应,膨胀的厉害。也不知道是因为下面那女人的**,还是刚才自己做的那个梦,或者两者都有关系。总之,现在的苏慕林仿佛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面**难耐,一面又湿哒哒的难受。
他捂着自己的嘴巴,蜷缩在上铺,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下铺酣战完后的两人又温存了大半个小时。后来,那印特人用印特语说自己的室友应该快打完牌回来了,那女的抱怨了几句,开始穿衣服。等他们出门后没多久,苏慕林直接从上铺跳下来,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冲了个澡。
洗完澡后,苏慕林也是睡意全无,只能又绕到甲板上。现在正值半夜,明月当空,繁星点缀,甲板上的乘客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苏慕林便找了张躺椅,坐了下来。一摸口袋发现烟忘带了,正懊恼着想要起身回去拿。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苏先生?”
一回头,原来是汪精通的女儿汪梦瑶,没想到她居然就坐在不远处的躺椅上,和苏慕林只隔了十来米。
“哦!”
苏慕林伸了下手算是回应了。
“真的是你啊。”
汪梦瑶喜出望外,忙起身走了过来,在紧挨着苏慕林旁边的那张躺椅上重新坐下。
“你还不去睡?”
“我睡不着……”汪梦瑶撇了撇嘴,“苏先生,你呢?”
“我也是……吧。”
“啊——夜色真美。”汪梦瑶仰起脖子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嗯……”
说实在的,苏慕林觉得自己和汪梦瑶并没有什么话题。只不过被这月色感染,随口就吟起一首诗。
“海夜生明月,天幕降繁星。故乡遥难望,今夕起相思。”
“苏先生!”
“欸?”
突然被汪梦瑶这么用力的叫唤了一声,苏慕林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刚才的诗出了什么问题。
只见月光下,少女的脸色绯红,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紧紧的盯着自己,仿佛钉子般想要插入自己的内心。
“……没想到苏先生居然还会作诗。”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把内心的真实想法传达给苏慕林,可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掉了链子。
“啊、啊——”苏慕林抓了抓自己的腮帮子,有些不好意思,“胡说乱作的,倒让你见笑了。”
“不!”汪梦瑶摇了摇头,小声道,“很厉害哦,苏先生真的很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你太过奖了。”
“‘故乡遥难望,今夕起相思。’”汪梦瑶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诗,“苏先生是想家了吗?”
“是啊……不知不觉就离家四年了。说不想,那肯定是骗人的。”
“苏先生的家在哪里?”
“在南安城。”
“南安?那不是皇城所在地吗?”
“是啊。不过确切来说是迁都后的皇城吧。”
戊国的皇宫城院本来在京都,十年前西诺九国侵戊才被迫迁都南安。不过那时候苏慕林的父亲苏西还只是个户部侍郎。后来,张鸿得到太后器重,担任宰相一职,便开始重用自己的亲信,苏西也因此右迁。迁都之后,苏慕林一家也从京都移居到南安城。
“那么四年前苏先生为什么会去维国呢?”
“年少无知而已。”苏慕林苦笑着摇了摇头“所以,总想着出去闯一闯。可在外面兜了一圈才发现什么地方都比不上家里温暖。”
“那——”汪梦瑶犹豫了一下,“苏先生这次回国后应该不会再出去了吧?”
“大概吧……以后的事谁知道。”
“我也是。”汪梦瑶轻声道,“这次回国,是父母擅作主张打算把我嫁给沙溪县李员外的小儿子。”
“哦?”
“我虽然没见过那个人,但是听人说李员外的小儿子从小就是个结巴。而且手还这样……”
“手抖?”
“嗯。”
“一直这样还是偶尔?”
“一直这样,听说他生下来就这样了。”
苏慕林点了点头,没做回答。
“那说媒的媒婆还说结巴和手抖是好事。因为结巴就不会骂我,手抖就不会打我……真是可笑!难道女人天生就要被男人欺负吗?”
常年的海外生活让汪梦瑶的思想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她不会像传统的戊国妇女被古老的教条所固化。她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渴望男女平等。
所以那天晚上,她趁着迷人的月色主动向苏慕林告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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